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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 撲朔迷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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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日前的賞花宴何等明媚,繁花爭妍,繽紛葳蕤。而今冷雨蕭索,花消人散,早已不覆往日光景。

一行人入了客廳,女眷回避,周齊雲讓人上了熱飲茶點陪坐著。

“今日陪家母去了大慈恩寺,得了些寺內的茶點,請侯爺品嘗。”

茶點十分淡口,但有幾分滋味,明長昱飲著茶水,然後說道:“這幾日周府內可還好?”

周齊雲面色一凜:“自賞花宴後,府內上下清理了一番。”

“說來奇怪,那水池中撈出的屍體,是周齊越周公子的貼身侍從,可周大公子今時今日都未曾現身,我著實有些擔憂。”明長昱沈緩地說道。

周齊雲感激地拱手行禮:“承蒙侯爺記掛,這幾日我也憂心忡忡,生怕兄長出了什麽意外。”他默了默,話音一轉,說道:“父親已讓人出去尋了,相信兄長吉人天相,不過是出門散心,過幾日就回來了。”

明長昱似笑非笑:“這幾日我整理大理寺卷宗,查到一起陳年舊案,竟與令兄行賄之案有關。可惜這案子稀裏糊塗,記錄得不甚明了,那受賄的人也被流放了……”他老神在在,凝視著周齊雲,語重心長地說:“我尋思著,這些案件相關的人,如今都不好查了,也不知當初檢舉周齊越的人,可否還能知曉一二,若是能提供些線索,我讓人將這案子重新整理一番,免得案情有紕漏。”

周齊雲面色慘淡泛白,卻是依舊端著從容冷靜,但說話的聲色卻變了。他說道:“此事,是我兄長一時糊塗,他……實則是行賄未遂,還望侯爺明察。”

明長昱面不改色:“他能有今日,也多虧你和周大人。”

周齊雲有些坐立難安。

君瑤推測他此刻心裏一定十分煎熬,既不敢正面回應明長昱,又擔心明長昱已知曉一切,只怕恨不得立刻就離開。

明長昱話中暗藏深意,隱約有懷疑周齊雲的意圖。周齊雲不由暗自握緊拳頭,一字一頓說道:“不瞞侯爺,當初兄長這案子能平下來,也多虧了兄嫂從中斡旋。”

竟沒想到他會將話題轉向阮芷蘭。

明長昱挑眉,露出幾分疑惑。

周齊雲解釋說道:“只因當時接手兄長案件的人,是許大人的門生唐延。兄嫂與唐延似乎有幾分交情,想辦法去求了唐延,這才將一些證據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接而話音又是一轉,“自那之後,兄長與兄嫂之間的關系,就不覆從前那般了。”

明長昱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撚著袖口,房間內一時陷入寂靜。

窗外雨聲淅瀝,雨打青瓦,又落在草木欄桿之上,滴滴答答一大片,聲聲入耳。

“竟是這樣,”須臾之後,明長昱才緩緩開口,“你既如此了解這周府的事,那賞花宴前後的情況,想來也十分熟悉。”

周齊雲結舌:“賞花宴是由母親與兄嫂負責的……”

“說來令堂對你的確重視,”明長昱淡淡地說道,“也不知她對嫡長子有何看法。”

周齊雲面色一白,反駁的話險些脫口而出,可明長昱到底沒說什麽。他輕輕咬著牙根,目光陰沈沈,似天際暗沈滂沱的雨。

片刻之後,他才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,遲疑地說:“若是賞花宴前後有何不妥,我倒是想起一樁事來。”他看了明長昱一眼,頓聲說道:“賞花宴雖是母親與兄嫂負責主持打理的,可周府上上下下打點此事的人也不少。單單是院中的那些花,就有好幾人打理栽種。大約在賞花宴前四五日,府內運了不少花草進來,我擔心那些花草受不了夜幕的寒氣,便出門查看。走到前院時,突然聽到有人哭泣。那哭聲十分淒慘悲傷,甚至有些憤恨,聽得人毛骨悚然。那時跟隨我一起的管家也險些嚇著了,可我是讀書人,慣不信那些鬼神之說。果然我循聲去查看,發現有人蹲在花叢裏哭得十分傷心。待走近了,發現那人居然是花匠曾。”

君瑤眉心一跳,繼續聽周齊雲說道:“花匠曾蹲在一叢灌木背後,抱著一個瓷盅,也不知道在哭什麽,問他他卻什麽都不說。我見他哭得可憐,便想送他回去休息,花匠曾卻出言婉拒了。”

君瑤心下一動:“他抱著瓷盅?”

“是,”周齊雲點點頭,“就是那種可以保溫的瓷盅,但我估計那瓷盅裏的菜湯盛出來有些時間了,都涼透了。那瓷盅裏裝的是俞洲菜,我念及花匠曾是看了家鄉菜所以思鄉了,還特意吩咐管家幫花匠曾拿到廚房熱一熱。”

君瑤繼續問:“那瓷盅,是否是摘星樓的?”

周齊雲怔住,然後搖頭:“我並未認真查看。”

君瑤抿了抿唇,說道:“還請周公子讓管家前來,在下有些疑問,想要與他確認。”

周齊雲松了口氣,連忙讓婢女去叫來管家。

周府的管家來得很快,年近四十,留著山羊胡,十分精明,君瑤一問,他便立刻想起來了,利索地回答:“是了,就是摘星樓的瓷盅。奴婢當時還納悶兒,花匠曾過得十分簡樸,從來不肯大手花錢去外面買吃食,何況還是摘星樓的特色菜,這可得花不少錢。奴婢私心裏估摸著,許是他兒子買的……”

這管家到底有些心眼兒,花匠曾的瓷盅,說不定還真是曾登發去摘星樓賒的那個。

“說來也奇怪得很,花匠曾一開始哭得淒慘,後來也不知為何,很是歡喜,還欣慰地誇讚曾登發終於懂事了,知道心疼他老子,特意從摘星樓買了俞洲菜來孝敬他。”管家說道,“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,瘋瘋癲癲的,奴婢事物繁多,也沒仔細過問。”

君瑤輕聲一嘆。

管家退下之後,明長昱與君瑤又小坐了片刻,直到雨勢漸收。

這場雨來得快,去得也快,留下霧蒙蒙一片,蘊著方出的陽光,染出一道霓虹,倒是為這黯然的庭院,添了幾分色彩。

周齊雲讓人去查看後,得知花匠曾今日在府中侍弄花草,便前頭引路,帶著明長昱與君瑤前往。

驟雨初歇,四處浸著寒意,還未靠近水池,陣陣涼風便吹得人微微打了寒噤。青石板路上,雨水未幹,踩上去浸濕鞋襪,兩旁花草零落潦倒,統統被風雨侵襲。

那片曾花開半池,歌舞繆繆的水池中,有人撐著一葉扁舟,踽踽地劃行著。

水池中倚天蓮葉蓮花早已不見,只剩下一團團枯枝敗葉,破碎雜爛的浮在水面,糾結著如一灘灘爛泥。

花匠曾便乘著船,將那些爛泥般的枝葉,一一打撈到船上。

岸上有人喊了幾聲,花匠曾聞聲看過來,連忙將船劃攏靠岸。寒雨刺人的天,他單薄的衣服被雨浸濕,草帽與蓑衣無法遮蔽風雨,高高綰起的褲腳匆忙放下,幹粗的腳背上還沾裹著泥漿與枯葉,似乎是怕沖撞了貴人,在船靠岸之前,他仔細地將芒鞋脫下,換了幹凈的布履。

水池上霧氣繚散,花匠曾幹瘦的一身,似一根枯槁易折的竹竿,晃悠悠地棄船上岸,又邁著細碎的步子,脫下蓑衣、摘了草帽,跑到明長昱等人身前行禮。

“花匠曾,方才雨下得這麽大,你劃船到池子裏去做什麽?”周齊雲問。

花匠曾也不管周身的濕冷,啞聲道:“奴婢也是雨停之後才來的。池子裏的蓮花全枯萎了,再不收就要腐爛發臭了。屆時恐怕整片水池都會汙染,故而才趁早來收。只是沒想到水池裏水霧重。”

周齊雲蹙了蹙眉,也沒多說什麽:“侯爺與刑部的人有話問你,你上前來回話吧。”

花匠曾這才又靠近了些。

不過彈指一兩日光景,於花匠曾而言,卻似度過了十載。他佝僂了背,頭發越發斑白,額頭上的傷未痊愈,卻是醜陋又猙獰。

君瑤還記得他跪拜在地,苦苦哀求明長昱輕饒兒子的模樣,內心又不免暗自唏噓。

“花老板,聽聞幾日前,你兒子曾在摘星樓買了俞洲菜,用瓷盅帶了給你吃。”君瑤研判地盯著他,說道。

花匠曾渾身微微僵了僵,又露出笑容,臉皮眼角的皺紋縱橫交錯,幹癟牽扯著,笑道:“是啊,大人您看,養兒還是知道感恩的,雖說他平日混賬,可還記得奴婢喜歡吃的俞洲菜。特意讓人做了保著溫給奴婢送來。”

君瑤心裏有些酸苦:“是嗎?可為何你卻沒吃,反而抱著瓷盅躲著哭泣呢?”

花匠曾的笑容漸漸斂去,他苦澀一笑,說道:“那小子難得想到奴婢,奴婢實在又悲又喜,又舍不得吃,所以喜極而泣,抱著瓷盅躲到花叢裏哭。”說完,他重重一嘆。

君瑤蹙眉,也不知他話裏的真假,只繼續說:“昨天我也遇到了曾登發,他被人糾纏著還錢,還控訴他沒還摘星樓的瓷盅。既然是他給你準備的,那你就趕緊把瓷盅還回去吧。”

花匠曾佝僂著腰,點點頭說:“好,奴婢這就把瓷盅還回去。”

君瑤瞇了瞇眼,半信半疑:“那瓷盅是摘星樓的,還印著摘星樓的招牌,你為何沒有早些還回去?”

“是奴婢忙著給忘了,”花匠曾神色透著古怪,“那日用完之後,奴婢隨手一放,也不知放哪兒了,還需找一找。”

君瑤越發狐疑。既是兒子難得的孝敬,花匠曾又如此感動,為何會將瓷盅隨手放置?且不說他是否真心被兒子打動,那瓷盅是摘星樓的,他難道不知要及時歸還?

“聽聞周府管家見瓷盅裏的菜都涼了,還帶去廚房給你熱過,”君瑤說道。

花匠曾點點頭:“是,也許管家知道,奴婢待會兒就過去問問。”

太陽漸漸驅散水汽涼意,寒意岑涔的水面泛起點點金色水光。這般平靜清澈的水池,誰曾想幾日前挖出一具屍體。又誰成想,這樣蕭索之處,曾是絲竹簫笙,賞花行宴?

君瑤看向花匠曾,問道:“那日曾登發為你送了俞洲菜後,幾時離開周府的?”

花匠曾神色又微微一暗,說道:“大約很晚了罷。似乎是過了宵禁,也沒回去。”他思索著,急忙解釋:“那日奴婢忙東忙西,實在沒註意到他。”

過問花匠曾之後,周齊越領著路,與明長昱君瑤一同離開。

“侯爺,其實管家方才偷偷告訴我,花匠曾那夜到半夜也未離開。”周齊雲輕聲說道,“那夜前院多安排了幾個護衛,有人看見曾登發推著裝泥的車來往幾次。”

“這可有蹊蹺?”明長昱隨口問。

周齊雲說道:“曾登發好吃懶做,平日連掃帚倒了也不會扶的人,怎會勤快地幫他爹運送花泥?”

他快速看了明長昱一眼,像是觀察了他的臉色,又說:“在下也認識曾登發有些年頭了,他是如何秉性的人,在下難道會不知?平日裏不問父親要錢就不錯,怎麽會良心發現為父親買俞洲菜?所謂無事獻殷勤……”

這話語之間,明長昱卻聽出其他疑點。

“周府的護衛上下有多少人?”他問。

周齊雲不假思索,清楚地說道:“統共五十二人。”

明長昱:“平日有幾人看守後院?”

周齊雲說道:“後院裏多為女眷,只安排少數幾名護衛看守著,也不能進入女眷休憩行走之地。女眷住處,自有婆子看守著。”

君瑤暗暗看了明長昱一眼,心照不宣地都沒說話。

賞花宴那晚,刑部的人搜索過周齊越與其侍從的房間,但沒有多少線索與思路,也沒查出有價值的東西來。

此番既來了周府,君瑤想在親自搜查一遍。

周齊雲自然是畢恭畢敬地將她帶到院外。周齊越的房間,是明長昱親自帶人搜查的,君瑤信得過明長昱的洞悉力,沒想過先查周齊越的房間,而是進了其侍從忠平的臥室。

周齊越的侍從在府內也算有幾分頭面,可以單獨居住一間房。房間有些簡陋,但家具用品一應不缺,還有一些值錢的事物。君瑤左右檢查一遍,暫且未發現可疑之處。

唯有床頭的簍子裏,裝了些字紙和破碎玩意兒,君瑤翻出來檢查,稀裏嘩啦倒出幾片瓷器來。這瓷器看著頗有些眼熟,估摸著形狀,君瑤將瓷片性湊好,儼然一個瓷盅,且底座上印著“摘星樓”三個字。

周齊雲遠遠地站在門口,卻也看見了,半疑半信地說道:“這是……摘星樓的瓷盅?不是曾登發給花匠曾裝俞洲菜的嗎?為何會出現在這裏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誰是兇手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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